关联调查：找到企业增值税“归零”原因

税务人员查看了企业税负率异常年份前的进项数据，并与之后年度的进项信息进行了比对。发现自税负异常年度起，该企业原材料进项数额大幅增加。在生产稳定、销售未增情况下，企业大量囤积原材料，不怕增加经营风险吗？

最近，国家税务总局孝感市孝南区税务局根据企业疑点信息线索，对H纸业公司实施税收风险核查，税务人员经过核查取证，确认该公司存在关联低价交易、违规税前列支财务费用等行为，并因此少缴增值税、企业所得税等税费789.8万元。该局依法对其作出补缴税费款、加收滞纳金的处理决定。目前，相关税费款已征缴入库。

税负率为何降至零

今年3月，孝感市孝南区税务局税收风险管理人员对辖区企业进行税收风险分析时，发现H纸业公司近3年的增值税税负率明显异常，3年间从1.97%降至零，呈现“断崖式”下降，于是对该企业情况作了进一步分析核查。

H纸业公司是一家生产销售纸巾等生活用纸产品的企业，为增值税一般纳税人。该企业系J纸业集团设在华中地区的生产基地。企业申报数据显示，2022年—2024年，该企业申报销售收入较为稳定，但增值税税负率大幅下降。2022年，该企业缴纳增值税3000多万元，税负率为1.97%；2023年缴纳增值税150多万元，税负率为0.07%；至2024年时，缴纳增值税零元，税负降为零。

通常情况下，企业毛利率与企业增值税税负率高低有关，毛利率越高的企业，由于增值额（即销售收入减去销售成本）相对较大，企业缴纳增值税也相对较多，税负率就较高。如果企业毛利率下降，企业增值税税负率也会出现相应下降。

此外，企业原材料等进项采购额，也会对税负率高低产生影响，如果企业进项增加较快，进项抵扣增多，在销售未同步增加的情况下，增值税税负率也会出现下降情况。该企业增值税税负率大幅下降是何原因？

税务人员结合企业申报的财务数据和经营信息对企业近3年毛利率进行了计算，发现该企业平均毛利率比同行业低5个百分点。在同期企业销售收入没有明显变化的情况下，企业毛利率下降较多，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企业进项增多、经营成本显著增加。

税务人员查看了该企业2023年税负率异常前经营年度的进项数据，随后与2023年、2024年企业进项数据进行比对，发现自2023年起，该企业原材料等进项数额大幅增加。一家具有固定生产经营模式的企业，原材料等进项突然大幅增加，并且销售收入并无显著变化，这一情况与产销类企业的经营常态并不相符。

税务人员因此认为，该企业具有虚增进项等违法嫌疑，于是约谈了企业财务负责人赵某。

对此，赵某解释称，近两年来企业生产所用的主要原材料纸浆等价格不断上涨，企业因此增加了不少经营成本。为了减少经营风险，有效降低经营成本，企业比以往多“趸”了不少原材料，可能由于进项相比以前增加较多，导致了税负率等指标的异常。

税务人员认为，企业人员的解释并不能排除疑点，原材料涨价是行业企业都面临的情况，虽然在此过程中，当地同类企业也出现了毛利率和税负率等方面的波动，但均未出现H纸业公司这种情况。于是，孝南区税务局决定进一步对企业实施税收核查，寻找企业指标异常背后的真实原因。

账簿中的蹊跷信息

核查小组决定首先对H纸业公司进行实地核查，通过查看分析企业账簿、凭证等核算资料，核实了解企业经营情况，寻找线索证据。

税务人员查看企业账簿时发现，2023年、2024年，该企业的“其他应收款”会计科目中，分别有2.42亿元、4.29亿元两笔大额应收账款，这两笔应收款项的付款方均为J纸业集团，账簿资料中的备注信息写有“集团统筹调度资金”字样。

从相关信息看，这两笔大额资金似乎是J集团从H纸业公司调拨走的资金。但随后税务人员在查看2023年和2024年H纸业公司“长期借款”科目时，却发现该企业在这两年中曾分别向银行贷款2.42亿元和4.29亿元。

这些数据引起了税务人员警觉：既然企业有钱调度给集团公司使用，为什么当年还要向银行贷款？并且，从账目信息看，调拨给集团的资金与该企业的贷款金额相同，这是巧合吗？

税务人员随后核查了两笔贷款的利息核算情况，发现H纸业公司将2.42亿元贷款产生的利息全部计入了财务费用，并在当年进行了税前扣除。

在核查企业账簿的“其他业务收入”科目时，税务人员又有了新发现：2022年该公司原材料销售收入仅为400万元，2023年时却一下子增长到2.28亿元，2024年进一步增长，达到了3.05亿元，两年间增长了75倍之多。

税务人员回想起之前在进行企业疑点案头分析时，曾发现该企业2023年起出现进项异常增长，这与眼下企业账簿中“其他业务收入”数据变化的情况，在时间、数据增减等方面均呈现出了对应状态。难道该企业在市场竞争加剧、原材料价格上涨的情况下，开始对外销售原材料了？

为此，税务人员查看了企业2023年、2024年的原材料销售发票和相关信息，发现在此期间的所有原材料销售活动，都是平进平出，没有利润。并且他们还发现一个比较特别的情况：购买H纸业公司原材料的企业名称，均与H纸业公司类似，区别仅是企业名字前面地域名称不同。

结合现场核查中发现的企业资金调度活动、原材料销售价格平进平出，以及购买企业名称类似等异常情况，税务人员认为，H纸业公司存在原材料低价关联交易，以及向集团无偿提供信贷资金并将相关利息违规税前列支等违法嫌疑。

有“状况”的关联业务

为验证判断，进一步查明情况，税务人员开展了针对性外部调查。

他们利用企业信用信息公共查询平台、企业资质查询软件等工具，对案涉企业的注册资本、企业股东状况、公司隶属情况等进行了广泛调查，结果证实了税务人员判断——这些购买H纸业公司原材料的、企业名称与其类似的企业，投资方均为J纸业集团，H纸业公司与这些企业均为J纸业集团旗下子公司，它们之间为关联企业。

随后，税务人员与有关金融机构联系，对核查期内H纸业公司与J纸业集团的资金往来情况进行核查，通过追踪银行资金流，证实H纸业公司取得银行相关贷款后，并未用于自身生产经营，而是将其转汇给J纸业集团使用。

完成核查后，税务人员再次约谈了H纸业公司财务负责人赵某。在出示核查相关证据的同时，他们结合税法指出了H纸业公司核查期内涉税业务方面存在的问题。

税务人员表示，企业所得税法第四十一条规定：“企业与其关联方之间的业务往来，不符合独立交易原则而减少企业或者其关联方应纳税收入或者所得额的，税务机关有权按照合理方法调整。”增值税暂行条例第七条规定：“纳税人销售货物或者应税劳务的价格明显偏低并无正当理由的，由主管税务机关核定其销售额。”同时，税收征管法第三十五条第六款也明确：“纳税人申报的计税依据明显偏低，又无正当理由的，税务机关有权核定其应纳税额。”

调查结果显示，核查期内，H纸业公司向关联企业以“平进平出”的价格销售了大量原材料，其行为符合上述税法明确的情况，因此相关交易应按照独立交易原则重新核定交易价格，确定企业应纳税所得额，并补缴税款。

此外，企业所得税法第八条，以及第十条第八款明确规定：“企业实际发生的与取得收入有关的、合理的支出，包括成本、费用、税金、损失和其他支出，准予在计算应纳税所得额时扣除。与取得收入无关的其他支出不得扣除。”

H纸业公司获得2.42亿元银行贷款后，并未用于自身生产经营，而是以统筹调度资金为名，提供给集团无偿使用，并将相关贷款利息进行税前扣除，此行为符合法规中明确的不得税前扣除情况，因此企业应调增应纳税所得额，并补缴相应税款。

面对翔实的证据和税务人员耐心细致的释法说理，企业人员最终认可了税务人员的调查意见。针对企业存在的两项涉税问题，孝感市孝南区税务局依法对其作出补缴增值税、企业所得税等税费789.8万元、加收滞纳金的处理决定。目前，企业涉案税费款已全部补缴入库。

■税案评析

本案是一起较为典型的企业关联交易少缴税款案件。涉案企业通过与关联企业进行低价交易，以及将贷款无偿提供给关联企业使用违规列支利息等方式，少缴增值税和企业所得税等税费。

本案中，税务人员聚焦企业税负疑点指标，通过约谈企业人员、调阅核查企业账簿、外围调查核实企业业务等一系列核查措施，确认了企业低价关联交易等违法事实，找到了企业经营指标异常背后的症结。案件的查办，为税务人员加强企业关联交易税收监管提供了一些启示和思路。

建立关联关系动态数据库，掌握关联企业“底数”。企业间关联交易尤其是跨区域经营的大型集团企业间关联交易，具有业务复杂、隐蔽性强等特点，税收监管具有一定难度。为增强企业关联交易税收监管能力，税务机关可考虑构建企业关联关系动态数据库，利用税务大数据、行业信息公示系统等工具，整合存量信息资源，掌握企业关联关系情况，并定期进行动态更新。同时，可要求企业在办理税务登记等业务时提供关联方企业名称、股权结构、业务合作模式等信息进行备案。通过摸清掌握企业关联关系“底数”，为强化关联交易监管奠定基础。

加强关联交易风险预警。为及时识别企业异常关联交易活动，及时查处企业违规、违法行为，依托企业关联关系动态数据库，税务机关应建立关联交易税收风险预警模型，加强企业关联交易税收风险管理。日常工作中，风控人员结合企业申报数据、第三方涉税信息、关联企业信息等，对企业销售收入、进项抵扣、税负率、毛利率和企业应收账款等往来科目数据实施风险分析，如发现企业存在关联交易销售额占比激增、交易价格偏低、进项税额短期增长迅速和往来账目出现长期大额挂账资金等指标预警情况时，要迅速采取实地核查、风险约谈、纳税评估等征管措施，防止税收流失。

作者：国家税务总局孝感市孝南区税务局局长 何兵